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迟子建《谁说春光不忧伤》

作者:迟子建    文章来历:本站原创    更新时刻:2019/1/30

迟子建《谁说春光不忧伤》
在我的故土,十月便入冬了。雪花是冬天的徽标,它一旦镶嵌在大地上,就意味着其强悍的控制开端了。它裹挟着北风,一吹便是半年,把人吹得脸颊通红,口唇干裂。

被寒潮摧残久了、被炉火烤得力气弱了、被冬日单一的蔬菜弄得胃口寡淡的人,谁不盼着春天呢?春天的到来是最奢侈的,它的前奏和前奏拉得很长。三月中旬就有它模糊的气味了。接连几个晴天后,正午时屋檐会传来“滴答滴答”的水声,那是春天的榜首声呼吸,房顶的积雪开端融化了。

人们看见活生生的水滴,眼里泛着快乐的光影。但别快乐得太早,春天吐了一下舌头,扮个鬼脸,就不见了。寒潮的长鞭子又甩了出来,鞭打得人还不能脱下寒衣。人们眼巴巴地看着屋檐滴水时凝聚的冰溜儿,就像望着软弱的琴弦,不敢把动听的旋律演奏。

到了四月初,房顶的积雪全然融化了,家家的白房顶露出了本性,红瓦的现出火热的赤色,青瓦的现出深重的青色,这时春天的脚步真的近了。雪花隐遁,天空由灰白变成淡蓝,太阳苍白的脸庞有了暖色,河边杨柳泛红,林中向阳山坡的达子香花,羞答答地打骨朵儿了。人们养殖的家禽,开端在窝里一再扩展翅膀,想啄春天的榜首口湿泥,作自己的口红。这时的春天怎么说呢,是到了婚日的盛装的新娘,呼之欲出了!

春天便是一个宝石库,那里绿翡翠最多。地上的草,林中的树,田园的菜圃,都出现着一派柔嫩的绿;山间田野的花儿,花团簇拥,争奇斗艳,蓝的如宝石,红的如玛瑙,白的如珍珠,金黄的如琥珀。这时窗缝儿的封条撕下来了,门上用于抵挡北风的棉毡也取下来了,人们换下棉衣棉裤,家禽们又能够寻找肥美的虫子,作为它们的小点心了!到了五月,春天波澜汹涌地来了,一切的生命都泛动在它明丽的波澜里!

但这样的春光,或许过于寻常,并没有痕迹在我的心灵深处。我对最美春光的回忆,竟然与伤痛联络在一起,它化为了化石,嵌在我骨头缝儿里。

三十四年前,我在大兴安岭师专读大二时的春末时分,突患牙痛。先是一颗牙“起义”,疼了起来,跟着它周边的牙照应它。半口牙痛起来的感觉,你乃至想当自己的刽子手,砍下头颅。有过牙痛阅历的人都知道,那种痛锥心刺骨,尤其是夜深它扰得你不能安息时。被牙痛接连摧残了两昼夜后,一天清晨,天还没亮,我真实忍受不住,一个人悄然穿衣起来,走向学校西侧的田野。那天有雾,我张开嘴,期望雾气能像止痛散,发挥点儿效果。当我步出宿舍区,挨近田野的时分,发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。走近一看,是一台用于犁地的拖拉机!我想起白地利,曾望见它在田野上作业。拖拉机驾驭舱的门,竟然一拉就开了。我像发现了一个古堡,兴奋地跳上驾驭室。彻底不明白驾驭技能的我,企图开动它,如同拖拉机的履带一转,我的病痛就会被碾碎似的。我不知哪里是油门刹车,双脚乱踏,手抚在方向盘上,理直气壮地喊着行进行进,可拖拉机文风不动。但这一点点没有减减少的热心,我像抵挡一匹野马似的,固执要征服它,一向和它战役,直到雾气野鬼似的在日出中魂不附体,我才汗流浃背地休战。太阳从背面升起来,照亮了我面前的田野。它的绿是那么鲜润,就像一块刚压好的豆腐,只不过这是块巨大的翡翠豆腐!这片触目惊心的绿震慑了我,我跳下拖拉机。牙痛就在我奔向田野的时分,忽然止息了。病牙撤兵,整个身心都获得了解放。我感恩地看着春天的田野,想着它蛰伏一冬,冲出牢笼后竟出落得如此动听,可我从未仔细打量过它,孤负如此春光,真实不应。

我独爱的词人辛弃疾,曾写过“春风不染白髭须”的名句。是啊,春风染绿了山,染红了花,染蓝了天,染白了云,可它不能把咱们的白须青丝染黑,不能让年月之河倒流。但春风能染红双唇,能让它像一朵永不凋谢的花,吐露心语,在夜深时隔着时空,轻唤你曾爱过的人,问一声:你还好吧?

(选自《文汇报·笔会》,有修改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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